.我們家裡有兩個倔強的人，問題是他們還差了六十歲，湊在一起，成天有吵不完的架。我在大陸工作，媽媽下班要八點多才能到家，從放學到晚飯後的時間，都是阿嬤在幫忙料理潼潼的生活，而阿公則負責每天和她鬥嘴。
其實阿公一直都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，在我們小時候，他是家裡唯一的重心，很典型的大男人。但是時代改變，要用以前那套去教現在的小孩子，坦白說，實在使不上勁。再加上現在的小孩子年紀小小的，就很有主見和想法，更不可能像我們那個年代被要求完全的服從，大人教訓時完全不能回嘴。所以當阿公為了一點小事對小朋友碎碎唸，或是作勢要打人時，個性最倔的潼潼常常也是反應最強烈的一個。
有時，我是覺得阿公不懂現在小孩的心，當幾個小朋友聚在一起，聊著小朋友的話題時，阿公常常就會叫小朋友住嘴，然後再加上一句：「不要講那些有的沒的，講的都是廢話。」一開始，潼潼會對阿公的捉弄感到憤怒，那種倔強的脾氣不能忍受一點委屈或是不公平的對待，所以常常生氣。久了，雖然慢慢的麻痺了，但對阿公的不滿卻愈積愈多。有天晚上，阿公又跑來鬥嘴，講了一大堆有的沒的，潼潼都沒反應，到最後只冷冷回了阿公一句：「講的全都是廢話。」
說真的，我要處罰潼潼的不禮貌，但是這種答話，真是有阿公的遺傳和風範。
有一天，采潔和潼潼本來在飯廳吃飯，後來采潔要去客廳吃飯，潼潼幫采潔拿碗到客廳，阿公大概看不慣小朋友吃飯跑來跑去的，就用橡皮筋彈潼潼的手，潼潼哭的很傷心，阿嬤趕緊把她帶去房間裡。潼潼一邊哭，一邊說：「阿公都會亂打人，我好想快點逃離這個家。」
隔天，阿嬤跟阿公說潼潼要離家，叫他要改變對小朋友的方式之類的。傍晚潼潼放學回來，跑去和阿公要電池以及其他的要求，結果阿公都很乖的把事情辦完了，然後問潼：「妳還要逃離這個家嗎？」潼說：「沒有啊～～我要和大家一起住在這個家啊！」
還有一天，也是祖孫兩個吵了架不說話。後來潼的玩具壞了，媽媽要她去找阿公修理，潼真的跑進去找阿公。阿公說：「妳跟我和好了嗎？」潼說：「我永遠不會跟你和好，但是我會請你幫忙。」
有天晚上，潼潼在上廁所時一直大聲叫媽媽進去陪她，阿公嫌她吵，直接把廁所的燈給關了。潼潼在廁所裡哭的很傷心，一直問：「阿公為什麼要這樣？阿公為什麼要這樣？」
後來洗澡時，媽媽告訴潼潼說：「阿公現在會這樣捉弄妳，是因為阿公喜歡妳，想和妳玩。如果有一天，阿公不再和妳玩了，只有兩種可能，一種是阿公不喜歡妳了，所以不和妳玩；另外一種就是阿公太老了，死掉了，沒有辦法再和妳玩了。那時候妳就會很想要阿公再和妳玩。」聽到這裡，潼潼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，說：「我會想要阿公再和我玩啊，可是我不想阿公這樣和我玩。」媽媽說：「好，那妳待會洗完澡後，就自己去和阿公說。」
果然洗完澡要上樓睡覺時，潼潼去跟阿公說晚安，也真的跟阿公說：「阿公，我想要和你玩，但是不要這樣玩。」阿公說：「不要怎麼玩？」潼潼說：「就是關我的電燈那樣啊！」看起來，潼潼並沒有她自己想像的那麼討厭阿公。
記得有一天晚上我打電話回家和潼潼講電話，大概是談到要來機場接我的事情，潼潼問阿公可不可以來接我，我說：「當然可以啊！」潼潼說：「為什麼呢？你又不喜歡他。」我說：「我喜歡他啊，他是我爸爸耶！」潼潼說：「可是我不喜歡阿公。」我跟她說：「在所有的小朋友裡，阿公最喜歡妳了。」潼潼說：「我不覺得阿公最喜歡我。」我問她：「那妳覺得阿公最喜歡誰？」潼潼說：「品蓁。阿公最喜歡品蓁。」
曾經有一次，阿公帶潼去上學。回來之後，阿公說學校的老師直說他和潼潼長得很像，兩人一看就是祖孫，阿公對此一直津津樂道。
阿公疼小孩，很有他自己的方式。像是國家地理頻道播出「蟑螂」的紀錄片，隔天早上阿公就抓好一隻蟑螂放在茶几上，等潼一起床就連忙招呼她過去觀察蟑螂的樣子。或是在院子裡捕到老鼠時，阿公也會先叫小朋友過去看看，才把老鼠處理掉。
後來，看到老師在「教學日誌」上寫著：請小朋友敘述他們最害怕什麼，多數小朋友都比較害怕小動物，如蜘蛛、螞蟻、蟑螂、老虎、獅子。昫潼提供了如何打蟑螂的方法，用拖鞋打是最直接的，如果沒有拖鞋，用手或報紙都可以。我想阿公真是給了她很多關於蟑螂和老鼠的常識……
有天早上，都準備好要出門了，潼潼有些沮喪的說：「媽媽，我今天不想上學。」媽媽還沒開口，在旁邊的阿公幫腔說：「算了，反正學期末了，學校也沒什麼事，也沒上什麼課，今天就不用讓她去了。」因為前一晚才從南方澳回來，長途跋涉潼潼大概睡的不好，所以媽媽想了想，答應了潼潼說：「好吧，今天就先休息一天吧！但是明天一定要去學校。」聽到這裡，潼潼突然精神大振了起來，開始很有活力的書包放好，跑到房間去玩玩具了。媽媽怕她在家裡又和阿公吵架，上班前特別提醒她：「妳已經長大了，阿公也很老了，妳在家要好好照顧阿公哦。」
結果到了隔天，潼還是不想上學，但前一天已經說好一定要去了，只好又淚眼汪汪的到學校去。老師問她為什麼哭，潼回答說：「我阿公年紀很大了，我要在家裡照顧他。」
之後，每當阿公捉弄潼潼，潼潼說她不喜歡阿公時，我們總會問：「那天妳不想上學，阿公有沒有幫你？」她點點頭說「有」，我說：「那阿公有沒有對妳很好？」她點點頭說：「有！」
看來，阿公如果再幫她多蹺幾次課，她們祖孫的感情會更好。
留言列表
